九九年至零二年間數年住過建於一九二九年,面向東邊海峽的老紅屋,那時仍未翻新,高樓底長走廊下不過是一間大房間,沒有真正牆壁,晚上咳起來所有人都聽得見,那兒鬼故很多,有時東北風把舊鐵窗吹得徹夜作響,有些下午空氣滿滿迴盪監獄內銀樂隊的練習聲,那些年十時正便要關燈、打電話洗澡也得排隊。一直睡在向海的床位,長長窗框框着一格平靜的內海﹣是土地灣、大風坳一段鶴嘴半島。
平日往鶴嘴半島總是去石澳大浪灣那邊,今天卻選了在中途轉進小路,前往鶴嘴半島盡頭,找尋海洋研究中心和香港最舊的燈塔。
獨在漆黑怒海中的燈塔總予人孤寂浪漫的聯想,然而,燈塔卻有十分重要的功能性﹣幫助船隻導航,標誌危險的海岸、險要的沙洲或暗礁以及通往港嘴的航道等。有紀錄中最古老的燈塔很可能是埃及的法洛斯燈塔,是早期世界奇觀/建築中唯一不帶宗教色彩的,純粹為人民生活而建的一座。然而,隨着科技日益先進,燈塔的功用已漸被衛星導航取代。
香港海道第一個燈塔卻要到一八七五年才建成,它的啟用日跟我生日好近呀,在一百四十一年前的四月十六日,政府憲報紀錄了“a light will be exhibitied on Cape D'Aguilar on and after the 16th April next... The focal plane of the light is 200 feet above mean sea level, and in clear weather it should be seen at a distance of 23 nautical miles.
為確保燈塔正常運作,殖民地政府特別從英國僱用一位三十歲的巴先生來當鶴嘴燈塔的首席守燈員Principal Light Keeper. 鶴嘴燈塔以後,政府亦於青洲,黑角頭、橫瀾島等建立燈塔,以守護維港東西兩邊入口。
根據其中一名曾經於橫瀾燈塔工作過的澳洲籍守燈員說,那些在南中國海中心寧靜祥和的日子絕對是畢生難忘的,他喜歡留在燈塔過夜,星空下很魔幻。可是,颱風季節中獨困在燈塔中肯定很可怕,試想像暴風颶浪夜,困在沒有冷氣不能開窗的圓筒聽着外邊巨浪拍打中,早年颱風於香港奪去的性命比日治時期三年零八個月還要多。
尤於燈塔通常遠離市區,守燈員上班時間亦跟常人不同。據說,二戰前於橫瀾燈塔的守燈員會留守一整個月,然後休息一星期;後來改為每一個月後有兩星期休息。當時燈塔裹會有一個首值守燈員,兩個守燈員、五名助手及一名廚師,總共九人。
燈塔需要二十四小時有人當值,而且員工們全都穿制服。閱讀關於燈塔通訊時,最古怪的是這一段﹣曾於燈塔工作的員工說從沒使用外國慣用的訊號標與陸上的人溝通,據說香港水警於一九二六年前一直養下約五十隻信鴿,其中約四分一會跟隨水警出海當值,並於必須時把訊息帶回總部。關於信鴿的傳聞沒有官方記載,但燈塔有需要時可以閃燈,或給經過船隻打摩斯電碼。後來當然便有了無線電通訊。(讓我想起早前讀All the Lights we cannot see)
隨着科技發展,守燈員的生活亦大大改善。早年員工要小心準備儲糧,後來燈塔有雪櫃,收藏食物即變得容易了,燈塔上主食糧除一般的米飯肉及菜等,當然還有以籠及釣線捉來的新鮮海魚。昔日守燈員說燈塔上是一個很溫暖的地方,養過貓狗,吃剩的東西不會浪費,會給貓狗吃。而燈塔員工亦會於四周耕種簡單的蔬菜。
直至二十世紀中,香港大機構均會僱用葡籍及歐亞籍人士作文員等職位,中國人只能當打掃收拾等低等工作,同樣,中國人不會被僱用作燈塔管理員,九十年代初,其中一名海事處員工曾說過守燈塔一直是一種歐亞籍間的傳統。
今天去的鶴嘴燈塔雖然是法定古蹟,卻跟沿路的舊馬房一樣被荒廢了,真可惜。其實可以改為咖啡店或閱讀室圖書館或其他用途,一定很受歡迎,像京都的茂庵,東倫敦花市場馬房中的酒舖。
謝謝我生命中的小燈塔,像星星一般,世界有時風平浪靜,像Turner夕陽油畫般; 但亦有好多漆黑暴風的時刻,就在身旁,每當想重新冒起頭來,又會被冰冷不斷的海浪重新拍打淹沒。以前以為自己天生就可以是常常閃亮的的小星星,就算不一定喜歡那樣子,但事實上從來都不是。在jpd的日子,有時每星期也會有新錯誤和新領悟,差不多一百周的現在learning curve 好像越來越steep,幸好有他們,一整天忘記了苦痛,只是笑,跳,再笑和跳,跟着海浪聲走進綠茸茸的小小道,金庸一定是從那裹取得靈感,探訪深深巨浪迴盪的水道,尋找鯨魚骨,買雞蛋仔,穿過寫滿靚字揮春的小村和友善的嬰兒小狗一家。
離開時海面很平靜,看得見對岸昔日住過的小紅屋,春天來了天黑得晚,淡淡暮色中散發入夜前瞬息的繽紛。有些朋友真的能令人感覺很安全,雖然我還經常是黑黑大海中的一片小珊瑚,但看見燈塔的燈至少給予我們希望,知道陸地不是遙不可及的。Those are the nights the light is needed mo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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