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ednesday, December 31, 2014

除夕

除夕下午太陽和石欄上的點滴翠藤為這片海畔染上點點生機。一整個下午都被粉紅色木迷住,半封信都寫不完,但不打緊,就這樣坐着發夢已很好。編輯先生給我看了一幀舊照片,相中拍到寫着「蛋撻」兩字的招牌﹣這種事情令人開心得想叫出來。心情不好的日子,新找到那數本十九世紀香港舊日記就如止痛藥般,裹面記錄了當時的市集廟宇、油鹽家常等事,也有一八六零年代遊客們在維多利亞城上酒吧吃早餐的雜文,平常人家瑣憶粹感往往卻是最珍貴的。坐在細軟沙灘上看見太陽不一會便躲到水平線下,遠方的高山小島、慢慢駛過的小船都被夜色染成層層有深有淺的藍。我們趕着去參加派對,經過赤柱和大潭水壩回到北邊。跟聖誕夜同一個工作室,煮同樣的海鮮煲,但邀請了少一半的人,卻喝同樣二十瓶酒,這次大家都能都圍在長桌旁談天,感覺很kinfolk, 很溫暖。
這是陶瓷工作室,陶瓷家老虎先生除了把剛焗好新鮮熱辣的杯碟從窯裹拿出來給我們立刻使用,還焗了香蕉蛋糕、巧克力蛋糕、檸檬芝士蛋糕和香蕉巧克力蛋糕。而編輯先生則早於昨天在一家古舊港式茶餐廳買來十分迷人的傳統層層蛋糕放在冰箱裏。那個蛋糕十分漂亮,很想再多看一會,下次要找出它的歴史和研究怎樣做。虎媽跟上回一樣煮虎蝦,有人把香檳都加進花蟹花甲魷魚大蝦海鮮煲中;大家都搶着喝海鮮湯,有叔叔嚷着要玩塔羅咭。我們在桌下繼續閱讀十九世紀的文件,找到最早紀錄的釘書匠、印刷店、畫家、酒吧、西餅店等。最後老虎先生端出另一個鍋來,用海鮮湯煲成一鍋意大利飯,所有人都爭着遞上自己做的陶瓷碗去載。昨天一整天都有點不適,但現在想起太陽下的溫暖還會微笑,很喜歡南區海灘上輕輕的海浪聲,看見月亮、星星,還有小船上的燈在深藍色的海上緩緩溜過。
“I passed a little street of cook-shops. Here they chop everything they sell into little bits, with onions and herbs, and put them into a cornet made of a dried leaf - the same as used for fans. The women were marketing, buying eggs, fruit etc. One bought half a duck, which was also cut up into little bits, head and all. A traiteur was making a stew of fat pork and tripe, and at all the shops were little heap of fowls’ entrails, and giblets to sell. They cut these things up upon blocks, with a sharp chopper, which they hammered with their fists. Everything is soldby steelyard weight, from fowls to onion.” - To China and back : being a diary kept out and home, Hong Kong, August 21, 1858 - September 28, 1858
last two photos credit to mr. editor b

Wednesday, December 24, 2014

丁香

星期天,我們在路旁隨意坐下賣陶瓷、喝冰玫瑰泡泡酒、派夏慤村聲第二期、買海鹽鴛鴦、談天、發夢....那天沒有帶晚飯盒於是不到七時半已得回家,之後卻一直想念坐在路旁的安靜時光﹣鳩鳴唱聖詩外,這大概也是後佔中常態的一種。
聽說周二會再擺檔,正切法偷偷早下班,最後回到偵探社後卻因事要請一天假,回到金鐘「續命」然後,沿舊政府山那邊走路到上環,雖然沒上班,但也乖乖地帶了八十頁未檢查好的白屋圖到咖啡店裏細閱,在辦公室不知要花多久完成的工作,有自然光、水池巷落葉和白木桌的安慰中不一會已完成。於是準時準備去街上坐,男孩子們都未到,唯有先行「開檔」,以為要很費力氣從各處搬來古木椅、報紙和陶泥碗碟,怎料咖啡店的先生和姨姨已瞬即把椅子桌子都搬過來了,而服裝店設計師又放下手頭縫紉工作幫忙拿出陶泥碗,鞋店老闆還遞來牛油餅乾和紅酒。等到差不多日落,編輯先生終於帶來一瓶瓶秘製聖誕酒,還有黃色木柄火煱煲!街上坐滿朋友街坊,又有路過的村民們過來湊熱鬧。聖誕酒中泡着鮮橙玉桂條丁香荳蔻等種種香料,黃色煲下晃晃燭光整夜未滅,溫着那煲很受歡迎的聖誕酒,把香氣傳到整片舊山村中。對街屋簷上的老伯伯和貓都伸出頭來偷看,而戴黑色帽的秋田犬雖然樣子笨笨,卻沒有搗亂,只一直伏在火爐旁。
坐在街上不單碰見舊朋友,又認識了新朋友們,來自芬蘭或土耳其的都坐下來談天。大家都喜歡雲村寂靜的晚上。茶家兩名男孩不時走過來添酒喝,又把整煲酒拿到店裹加入八角丁香,在佔領區外聽街坊們談香港談佔領別有一番風味,無疑如編輯先生說,這樣子可以推敲我們於這城中有多「少眾」。坐在柏油地上邊談百多年前的香港人事,一邊不禁幻想石屎地下的老塵土,不竟這裹是維多利亞城最充滿故事的角落,最歴史悠久的中國人地區之一。一直䁥稱這裹作雲村。百多後的今天它飄浮於市區半空,球場公園綠葉綿綿,被小街密密包圍。要到半空花園必須爬過天梯。連接雲端的是差館上街磅巷堅巷,東邊梯頂有兩座百多年老的紅磚屋,室外走火梯總會找到午睡貓兒「茶零」、單眼「皮皮」和胖貓「謎思」影跡,西邊小廟壇香看守前往東華三院的樓梯,北邊傘樹門神如村門搬迎着西街東街水巷上來的村民。南北兩端大路看不見這神秘花園,開車的人必須小心轉彎末角才可內進。花園四邊由至少十條樓梯圍着,讓年輕人安心地在街頭唱聖誕歌、街末孩子放膽開電單車奔馳、貓兒隨意在路中心曬日光浴、老人在梯頂坐自家摺櫈閒談。昔日經常流連這區,但近年這裹變得十分熱鬧,新開的都是昂貴餐廳;懸着自製韆鞦的五金舖結業了,種星星果的印刷店也結業了,包包店的好朋友都離開了、也很久沒聽過必列啫士街街市熟悉的孤獨色士風音韻... 
想不到雨傘運動的小傘子們把我帶回這傘樹下(卜公花園裏那棵)。晈潔明月中,太平山街安寧得很,只有各店店主和朋友們胡鬧聊天吃喝聲。沒有計劃的聖誕派對,本來八點便完,結果卻一坐坐到夜半深宵, 煲了共八公升聖誕酒。
魔幻的一夜讓我想起了昔日在雲村流連讀詩的好日子。若這樣的小小店能不定時在各區發生,把夏愨村的精神延遍整個香港,你說多好﹖

Sunday, December 14, 2014

點染

星期六下午收拾好海畔畫室,等NHK的記者朋友們來補拍製作夏愨村聲的片段。冬日海水份外澄藍,露台松樹長滿點點藍果,微風為室內帶來陣陣淡淡松香,不禁想念去年煮蛋煲咖啡煎腸仔八爪魚的早上。聽記者們採訪完我之後會到村聲編輯工作室去訪問,即嚷着要一起去。編輯跟我本不認識,當天他萌生起印製村報的念頭,便透過網絡聯絡各路村民一起創作。不過是五六十天前的事。當時畫好了夏愨佔領圖初版,偷偷在上班時間花了個多小時把高解像度檔案掃描給他。他卻說不夠好,想我把畫簿交給他影印或下班後往他工作室去﹣我覺得很麻煩,情況亦不許可﹣偵探社中一大堆工作未做完,身體亦不適,希望他可以接受我傳給他的檔案。最後他仍堅持從九龍抬來自己的掃描器,花了三個多小時在偵探社中掃描。過往遇過很多空有熱誠的合作夥伴,卻沒耐心和恆心把事情完成,當日大概也是抱着這種「係咪真係做得成」的態度合作,當然,後來發現大家都愛古本、兒童書、日本、老香港、文字等之餘,還發現編輯B先生罕有的有耐心,在今天的香港實在很難得。聽他訪問的部份亦很感動,希望第二、三和四版都能順利印製。
總覺得夏愨村的香港人都有些共通點。第一次去他工作室,一片古木氛圍間收藏了許多許多古本、木椅、木桌子、日文繪本、Art Deco燈飾等,還有一台活字印刷機!(我不太喜歡感歎號,但你說是不是要感歎?)工作室書架上舊香港文件和書籍一大堆,但英文古本更多,又有偵探們都熱愛的殖民地政府辦公室中的「遺物」。窗前草木幽眇,房中整潔雅緻,是我見過最整齊的收藏家之一。半透明夜光杯載的咖啡特別好喝。聊了一個多鐘頭後因記者們要趕往銅鑼灣佔領區拍攝便匆匆告辭。來不及吃B編輯先生和畫家清妍小姐為我們準備的小糕點和白酒。工作室中每一盞燈每一個深啡色木櫃都很美,三四十年代的傢俬總是表面沉實、線條簡潔,但隱藏着漂亮的坑紋和細節。
後來回到鬧市裏仍想着工作室的寂靜美好,不知道香港還有多少處類似的秘密天堂。晚上跟林茵從銅鑼灣佔領區一直走路至薄扶林道,當天我們因為明報街知巷聞而認識,之後便經常一起四出找尋故事,今天一起去散步是最理所當然的事。路過一片已不復再的金鐘佔領區,沒有了帳逢人氣,剩下一片殮房般的燈光。好多人說以後都不敢來這裏,我卻覺得快點刻服這感覺更好,不竟夏慤村不是我們的終點。
今早剛睜開眼還未起床就在報紙裏看見董橋的文章,昔日董橋未退休前每周都會因為他而期待星期天來臨。急不及待給朋友們發短訊問:「請問今天是什麼日子,為何蘋果有董橋」其中編輯B回覆說:「今天﹖自從他辭職後,我已沒有再買星期天蘋果日報了。」原來他都喜歡董橋,看過他的工作室的我,本不該驚訝,但還是heart skipped a beat﹣第一次遇上有人像我般會期待他的文章。感覺他是一個高level的貓珊(還有羅醫生、黃欣姐姐等都是),B編輯先生好像是貓珊v.10.0.
昨天還認識了一位攝記,一如過往認識的攝記和記者們般,都是充滿故事的人。作為受訪者的我往往聽了幾句後即自愧不如(心諗你做乜訪問我喎)他試過冬天去北極、南極採訪,又試過在利比亞個多月差點被軍人於武力鎮壓時打中;「福島中午地震,當天晚上已經到達現場,第二日又被老闆叫返出嚟。」因此在香港較混亂(旺角黑夜)的情況時,他們特別懂得找安全和有利的位置拍攝。因為雨傘運動而認識的朋友們都很奇幻,從花樣年華攝製師到Discovery Channel 主持人都有,連那天寫信拿來給我的新朋友也是在報紙上寫文章的,而且他們很多不過是二十來三十歲。傘下驚喜,不能盡錄。
又過了起伏不定的一周,清場那天很長很難熬。幸好絕望的晚上有白爪魚聽我開懷歡笑和流眼淚,除了白爪魚,還有三文魚、左口魚、油甘魚、帆立貝、夜半老街和最美好的001白酒。跟魚吃魚的時間心裏最安定。
今天是雨傘運動第七十五加二天,夏愨村被拆毁,但村民們的才華卻不會因而熄滅,願傘下的人能夠一直在這黑暗的小城中充當一盞盞吹不滅的小燈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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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esday, December 9, 2014

起點

起床至正苦總部外,山莊頂的沙發,這裹沒有大樹森林,只能倚偎行人天橋底柱休息;沒有鬆軟泥土,但有村民放置在路中心的床褥木椅。城市的這一角,連太陽光都非天然,時而暗橙、時而鮮白,由附近建築物折射而來,但在過去七十多天間,一片石屎森林柏油路被注滿生氣和愛,建成了井井有條的帳幕房子、有派早餐小隊、拾垃圾學生義工、夜半糖水檔、木工房、自修室、回收中心、風力發電廠、免費報紙、圖書角、有機農田並已經收成蔬菜等等... 有些角落總聚着一群老人家們談天,有些晚上夜夜有人給村民唱歌。無論往那裹望都是一片令人嘖嘖稱奇的風光。拍戲就是這樣子,有很多時間都在「等埋位」,我一直依着石柱看正苦總部員工像小碼蟻般靜靜經過村莊走路上班,步伐疲倦,既沒有笑容又不互相打招呼,偶爾有徹夜未眠的記者朋友們過來談天,亦有早餐姐姐忙着送上粟米瘦肉粥,然後,還有沒有車輪下的清新空氣,和冬日溫暖的晨光。能夠成為杜可風鏡下的一角感到很幸運,但更珍貴的是他能夠把夏愨村的聲音感覺都仔細紀錄下來,還跟數百個村民做過詳盡的訪問。製作組把我早前畫的夏愨村佔領圖印了在六米長的畫布上!還幻想可以把它展開在路中心,躺在地上慢慢畫,但這星期無論走到那裏碰上誰,話題都是「星期四」﹣「大家都說會清場了,你們打算如何應對呢﹖」「這刻的心情怎樣?會依依不捨嗎?」「之後會如何繼續抗爭﹖」
 
就只是今天,已跟蹲下來跟我談天的微笑姨姨和叔叔、各角落的村民們和日本放送協會的記者們談了很多遍。還有朋友把我做訪問的情況錄影後傳給我,不禁問他是否要留給我年長後看,警惕自己不要變成守舊自私、背棄理想的老魔頭。說了很多 ﹣大家都有心理準備了/第一周開始已經每天說會清場/其實已經得到很多/就算清場也不能跟警察打過吧?/要好好珍惜在這裏認識的每一個人,在有形的村落被拆去後建立起紅花會般的無形網絡,繼續一起爭取落實民主制度這類說話;但每次離開夏愨村後,回到燈火燦爛的商場中,都會突然發現將來一定會比想像中更想念這裹的一切 - 這一個真正奇幻的社區,讓我們在絕望中重見曙光、每條小巷每個帳逢下都充滿有才華而且無私的人們、誰人都可以跟陌生人談天而又感覺一見如故、讓我們看見守護正義的路上香港人並不孤獨和仍未盲目的小村莊。很多人都說心情不好的日子,只要來充滿正能量的夏愨村走一遍便能重拾笑容。數天前有網上認識的朋友看過我在明周的訪問後專程寫了一封信帶來給我。今天是夏愨村木匠陳伯伯的生日,當天就是他從金鐘周邊拾來建築廢料為自修室做木桌,一手教其他村民釘樓梯木板,起初只是數人圍在路旁一起學習,現在已是一個完整的遮打工房了。有人焗了很多很多漂亮的小蛋糕給他,又有人把寫滿祝福說話的黃雨傘送他作「生日咭」,滿臉笑容的陳伯伯邊跟我們分享威士忌,邊說會一直繼續留守在這裏做傢俬,直至警察來臨的一刻。這種事情太多了,做縮頭思歪烏龜玩具的叔叔說看見很多孩子在這裹每天幫忙掃街,雨夜為其他人撐雨傘,七十多天的運動令他們回到家中跟家人關係變好了,變得更謙卑而不妄自菲薄,找到並學懂珍惜自己的能力,經歴了校園中缺乏的思想衝擊,又從其他人身上學習了很多好品格。
很多朋友說清場後大家心裏都會有個大黑洞,參與過的人會陷入一種憂鬱狀態,即使不斷互相提醒要把運動帶到社區,就算失望不能絶望等等,但現實卻真的要很強的心理智商才可以於種種未知之中保持樂觀的心。茵說有點期待體驗後佔領時期,即使不會有什麼好事發生,但覺得會是很莫可名狀的狀態,屬於這世人未遇過的時代。我以為自己不會太傷心,原來還是會感覺得沉重。尤其看見穿長衫校服的學生們到清場前一天還堅持來掃地,六七十歲的老先生老太太已打成一片,直到最後一刻仍不斷為村民們修建樓梯、還有身旁大大小小的食物櫃、手寫標語、村民間的回收習慣等...很難想像這一切明天都會被夷為平地。
做建築保育工作的我,平日常接觸到建築物和村莊被拆的事情,這卻是第一次感受自己的家要被拆毁的心情。歷史上有多少村莊只有七十多天生命卻如此完善﹖夏慤村讓我們親身體驗了一種新的可能性,在香港這片土地上實踐了以為在地球上不可能有的烏托邦。但夏愨村不是我們的終點,把民主帶到香港,才能讓整個香港都成為夏愨村般。願我們都不會掉進自憐的黑洞,在未來日子中緊記自己一雙手的力量,把夏慤村中實踐過的都帶進生活裏。香港從此會變得不一樣。
don't get used to darkness, don't get used to injustice. remember all the support we have from friends under the same umbrella. "If you think you are too small to make a difference, try sleeping (in a room) with a mosquito."

Thousands flock to Hong Kong protest camp ahead of clearance | The Telegraph http://www.telegraph.co.uk/news/worldnews/asia/hongkong/11285301/Thousands-flock-to-Hong-Kong-protest-camp-ahead-of-clearance.html
Occupied with art | Ocula
http://ocula.com/magazine/reports/occupied-with-art/
一直相信 所以給你一直寫信 | Ming's of Mingpao Weekly http://www.mings.hk/?p=29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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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iday, November 28, 2014

酒造

喜歡這裏的小町老巷名,饅頭屋町、七観音町、手洗水町、笋町、烏帽子屋町、壷屋町、二条油小路町、押油小路町、山伏山町... 在六角通八百屋町二樓一個全白色空間坐了個多小時,窗外風光份外寧靜,若不是天空慢慢由藍轉黑,還以為是一幅定格底片﹣框着對街那家古町屋文房具店和瓦片尖屋頂,燈火昏暗,離開時只剩下小木窗在漆黑中如油紙燈籠般發亮。朋友剪了一個很滿意的頭,離開時街上有點點寒氣,到底日本曆上已時值小雪,氣溫應該驟降。心裹已想着要去那裏買杯暖笠笠的牛奶。
古都中每個角落上都散發着獨特的清香,舊町屋中的木地板香、神社中的沉香,小巷上隱約看見四条通上白色點點聖誕燈光搖晃,彷彿也能聞到大街上的炒粟子味。漆黑窄巷中有家頗熱鬧的町家,以為是賣酒的雜貨店,拉開木門卻盡是站着喝酒吃おでん的人,彷彿不小心走進了別人家中的派對般。大瓶小瓶日本酒置在陳年木架上,あちらこちらにビールケースを組んだ簡易テーブル、その上にはアルミのお盆がズラッと並べられています。樓底很矮,人很多,屋內一遍暖烘烘的氣氛。牆上沒有餐牌,酒瓶沒有價錢,喝酒的人有西裝筆直的也有很多本地老街坊。是角打ち,在不知該如何落單又未吃晚飯的情況下,縱使老伯伯特意從店後走過來問是否要喝酒,還是沒有留下。
不過邊吃晚飯邊對這小店念念不忘,於是吃飯後即折返酒舖。 關西人都很熱情,老人年青人都不時過來說話,這家毫不起眼的老店裏好熱鬧,連後門都坐滿人,おでん都是老婆婆在鄰房爐灶旁親手煮的,熱氣從鐵罩上的小洞洞冒出來,爐煙嫋嫋,湯香四溢。食物就像小學小食部般放在店中木架上任人自由選擇,種類很有趣,包括一盤烚雞蛋、一盒盒罐頭魚、芝士條和一包包彷如小朋友吃的乾魷魚等。店內的人好像很快便知道來了兩個異國女子,有的問為什麼會找到這家又平又地道的小店,有些問我們是不是模特兒... 小廳中一片喜氣洋洋,大家都愛胡扯和說笑。
累了,老婆婆拿着木算盤來收錢,然後雙手捉住我的手說香港的新聞她有看,見到警察用警棍打示威者「かわいそう」、多次叮囑說回去後要小心,又說日本人都支持香港學生。那天在東寺弘法市的伯伯也說過同樣的話。拉開木門洛中石板街道上寂靜清幽,心裏卻記掛着那失控的街頭。想起有人說過:你可以離開香港,但它永遠不會離開你。走了數步後看見老婆婆從後趕來,將那枝京都酒放進我懷內,請我邊走回家邊喝。後來才發現,於明治26年(1893年)創業的佐々木酒造是京都・洛中現存唯一的小酒造,酒造小売部還有兩隻很漂亮的花貓。回家路上細雨霏霏,客地燈寒夢遠,異鄉中際遇卻總交融着溫煦的邂逅。

Friday, November 7, 2014

挑燈

相比佔領區內的人,我的貢獻實在很微少。 立冬前夕,坐在微微細雨帳幕外接受訪問時,junior patient遇上一次不陌生但仍不安的incident, 巧合地昨天才把解藥丟在偵探社,沒料到這麼快便需要它。可是在夏愨村中遇上問題總不用太擔心。剛認識不久但一見如故的稼縈立刻熱心地外出覓藥,輕易從村中找到各式靈丹,這裏就連護士(和習總)都總有一個在附近。
喜歡夏愨村63號屋位於小巷內,沒有太多遊人前來拍照,但坐在地上畫畫,仍會遇見很多有趣的人和事。周四下午,時不時有鄰居拿着大桶小桶漂白水四出清潔消毒,又會有七八十歲的老伯伯蹲下來看我們,然後說「我每天都來,因為要支持學生爭取民主。」不遠處白色帳幕下是一班大人(物)的家,其中一個叔叔次次都問我可否印幅畫給他。又會遇上在社會上不同界別工作的朋友,從事法律工作的告訴我難民在港被不公平對待的故事,愛惜香港郊野公園的跑手談到發展步伐時一臉困惑愁緒。
由蝸居往外眺望多了一塊極大的彩色獅子山海報在毛毛雨中飄揚,後來看面書才發現是朋友印的,不知又花了多少錢。有朋友自掏銀包印貼紙、印水紙、報紙、T恤、海報...自修室每夜有不同人做飯來,昨夜學生們的晚餐是法式洋蔥湯連芝士焗麵包!又發現自修室的燈也是Let there be light 的朋友捐製的,這位即將要考建築師牌照試的朋友不止每天下班後前來留守,還會特地往深水埗買燈泡差電器回來村裏照亮傘下的人。就算是拍照的朋友亦很重要好讓村外的人和將來的世代能看見真相。了不起的人和事實在數之不盡。
在夏慤村裏時不時有人來邀請我一起合作做報紙、傘城旅遊指南、名信片什至拍電影等! 大家都沒有錢但仍然堅持繼續做。人們評論這是一次本土藝術大爆發。這城有才華的人很多很多,但平日在香港從事藝術工作實在很不容易,過去兩年在香港做過些較大型的裝置藝術品,每次都要跟各部門糾纏一番。而對於很多不擅於處理文書、申請資金或不是畢業於名校或藝術學校的創作者來說,肯定難上加難。
來到第五周,有些人認為人氣少了,影響力沒有了,更有一些曾經中堅的朋友選擇退場。我卻認為一股新力量正於村民間形成,這是要親身經歷和感受的。跟其他事情一樣,必須要有付出有投入,才能感受到那力量。剩下來的村民因為每天一起溫書創作討論開飯,都變成真鄰居和朋友。夏慤村終有一天會變回高速車路,但這裏的日子必定會一世難忘。若大家都能珍惜一起抗爭的舊朋友和剛相識的新朋友的話,才能讓這股力量延續下去。因為從來不能奢望運動一次便能成功,但我們不能輕易放棄,而繼續下去必須要大家心裏一直同在,好像紅花會一樣。記得反國教運動完結時大家都這樣說,說要記着戰線不在廣場上而是在生活中,但一離開會場人們很快即退回那個被工作玩樂淹沒的社會裏,每天在沮喪絶望的邊緣掙扎。希望這次有所不同,讓我們都找到更多志同道合的戰友,形成更強大的力量,和收藏起更多信心去面對這扭曲的世界。
有人說「佔領抗爭的戰線有前有後,旺角的佔領者以身軀阻擋鎮壓機器的推進,守護據點;金鐘的人們就以藝術為佔領者打氣,以討論深化市民對民主、真普選的訴求,開拓讓更多人參與的運動。」但願黃傘下的村民就算他日不再同住在彌敦下村或夏慤村中,仍可以一起讓抗爭以不同方式擴展至香港每一個角落。
夏慤佔領圖 細繪動人時刻 - 蘋果日報 | 抗爭敢言:劍橋女生 畫不完的夏慤村 - 蘋果日報 | 手繪城市 - U Magazine | 社運藝術家 佔領催生創作 - AM730 | 香港觀察:佔中的藝術 - BBC Chinese 

Saturday, October 18, 2014

傘聚

夏慤村是一片constantly shifting landscape。星期四晚上回家,帳幕竟被搬到民主講場前,感覺就如住在歐洲小鎮廣場四周的房子。大台沒有主持時,民主講場會請不同人來分享和談話。櫚庭無落葉,亦然知已秋,微微晚颸讓好朋友新朋友們能坐在屋前小花園吃晚餐,分享一天下來遇見的人和事﹣搗亂的藍絲帶、感動得哭出來的日本遊客、令人氣憤的報導或專程從新界帶來自己煲的人參雞湯的媽媽等。維多利亞城華燈初起,不知一扇扇發光窗框後隱藏了多少對監視着村民們的眼睛。剛做完訪問後到達時,一城市規劃師正講述政制與城市發展的關係,然後就是欣的偶像程翔。不一會,廣場已被群眾重重圍着,講者說出有趣新觀點時大家便會喝采,遇上不同意的論點又會齊聲起哄說出自己的想法,讀書這麼多年未見過香港人上課如此互動。屋前大帳幕是一個製造皮革黃絲帶的山塞廠,小燈泡懸在義工們自己搭建的木桌間,數十人手上搥子聲跟群眾拍手聲默默和應,是那種只會在音樂劇才看見的景象。有時躺在帳幕家中已如上了一整天課,而大家坐在家外分享食物,到山塞廠裏「打工」等,都令人聯想到舊相片中五六十年代獅子山下的徒置區。周四早上還有鄰居收到寄往夏慤村的信!熱愛寫信的我到現在仍為此感到很激動。
雨傘下的夏秋交替,不經不覺已經踏入第三周,村中設施漸漸完備,除了基本生活設施如澡堂和自修室,亦建設了新小徑小路,昔日要落手落腳攀過路邊石,今天已用回收物料建成樓梯和扶手。藝術品亦天天有增無減。很想為夏慤村畫張地圖。
這夜離開前,有一警察獨站在村口旁,村民都離遠「圍觀」他,大家不免有點點緊張﹣我大概不自覺地說了兩次「很久沒有在村中見過警察啊,發生什麼事嗎﹖」身旁物資站有一個伯伯微笑着說「對啊,很久沒有在夏慤村見過警察呢」夏慤村這名稱是上周有天寫文章時創作的,綜合平日閱讀香港地名背後的故事和歴史覺得這名稱最適合,這時聽見別人都用起這名字來覺得十分可愛。你知道夏慤的愨字是什麼意思嗎?夏慤村的慤,解作誠實、謹慎。可能這代抗爭孩子將來都會把兒女命名為小慤。(可以一併寫進:雨傘下的戀人及Love in the time of umbrella (not cholera)狂想曲中﹣還有以前啲翻譯員看來好有料到)聽說夏慤的中文名靈感來自晉代的將軍宗慤。
雖然如此,這些日子每晚睡覺前,雨傘村民們都會不禁說「啊,不知道明天張開眼又會是一個怎樣的香港了...」周五醒來果然不乏「驚喜」,當然是驚多於喜。昨夜朋友仍傳來相片說旺角村關帝廟香火依然鼎盛,起來已經被夷為平地。每次清場不免有衝突,警察說村民出言悔辱,村民說警察打人;然後雨傘群組中的朋友又要忙着把正確消息轉達給外媒,看見不實的報道最令人無奈﹣無論你是支持或反對雨傘運動的,都應該每天經歴着許多類似的討論了。
反而,雨傘群組中有人關心起場內的藝術品,引來一翻藝保護藝術品的討論﹣有些人問是否要在清場前把它們帶走?亦有人問要否在清場時當藝術品糾察守護作品。最後,大家都覺得把作品移離佔領區是不可行的,若想用作研究,該現在起以視像紀錄。又必須顧慮到作品的擁有權和日後收藏的可行性。就現場所見,許多作品都在不斷「演化」中,亦有些已經開始損壞,但這全都是抗爭藝術品的必經過程,移走了即縮短了它的故事和可能性。現時可以做的就是簡單迅速地紀錄作品及找出原創者。讓作者自己安排作品的前途。
這個結論大家都滿意。在平日討論的中共內政、國際關係、情緒善後、中國歴史、政治架構等問題以外,大家又思考了一點藝術和保育問題。雨傘運動讓我們閱讀多了、思考開闊了一點;網上文章和村中創作天天不盡,彷彿平日被social norm抑壓的創意和生活掣肘下的不平都一次過爆發出來。亦因為這次運動認識了很多新朋友,重遇很多舊朋友。六十三號雨傘下聚集了一群充滿驚喜的香港孩子,每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因為這次重遇的朋友,不乏一些昔日早已互相「欣賞」但沒有機會長談的人,今天卻在柏油路上從精神病談到有精神病的政制。在同一群組中觀察不同人分析同一件事亦很有趣。
本來不想寫這篇,因為關於雨傘運動的文章多到你想睇都睇唔完,從中共新計謀和個別人士的陰謀到馬路愛心湯都有人寫過。不過想着想着還是想紀錄一下傘下瑣事,無論這場運動最終如何閉幕,都必定會被寫進歴史和教科書的,從事香港史有關的工作的我,很明白每一小片散落於時間長流中的物件的重要性,而這城裹每一個人無論是支持中立或反對的,大概都會出現在將來翻閱到甲午年香港之秋的人的手中。

抗爭不忘自己煮飯: http://seasidekitchen.tumblr.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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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nday, October 12, 2014

夏慤

星期天早上吃過早餐跑過步後,本該留家安靜地為雜誌畫封面畫室窗外秋日融融,一海碧水,璉漪片片,我卻坐了不久已按奈不住,給各方好友傳了這樣一個短訊:「很想很想回夏慤村!昨晚有United World College朋友們帶了四人帳篷去看星星彈結他、社工朋友在添美道一號的帳篷入伙開housewarming party、夏橋的Shirley, 正趕稿的岱靈同學也在﹣「以路邊石為枱面係高咗少少,但成個設計善用地理又環保,仲不時有人送水送糧,令趕paper 之意志力大增!靈感如泉湧!(但都係做唔哂)」 夏慤村晚上月光流瀉「有小販檔主免費派小食給留守市民。」 連何詩詩亦在村中紮營,朋友營外寫道「工可以搵過 屋企只有一個」很想很想出去啊。而我則一個人在家中工作,感覺很不平常,急得快要哭出來。(不用擔心,貪玩之餘我們仍很清醒、訴求不變)」最後,當然連忙煮好午餐盒打包顏色筆出門口。無疑,抗爭以外,夏慤村已經瞬速發展出獨特個性,不用規劃出標書填海打地機,只要兩周,自然長成香港最吸引的地標,有澡堂、自修室、每走幾步便有一件藝術品、小朋友公民廣場中有人讀故事書教孩子分是非、有急救室、圖書櫃、各式各樣標上屋號的免費帳篷公屋,有些公屋還有草地和小花園。這裏沒有旺角村般滿街神明廟宇,但有主日學、公民學堂、摺紙班、回收站、大學教授和律師輪流主持的補習班等。
村民很友善,坐在村中不時會碰見舊同學。今天有兩位年輕人拿着紙皮牌經過,上面寫着"Umbrella Revolution History Tour - English" 既有意思又有創意,周日來村中遊覽的香港人特別多,另外亦有大量外籍人士,他倆見我正畫畫,便圍在地上一起聊天,不一會即有一對埃及遊客報團,二人成團,女村民起行向遊客訴說雨傘村之前世今生,解讀路姆西被吊於空中的原因和各中文海報的意思。當社工的男生則留在地上跟我們剛認識的一家人談小孩子和青少年問題,即場提供免費家庭及升學輔導。七歲的小孩子在我身旁仔細觀察我畫畫,給他講了一個故事後,他又想畫起來,這個聽說有ADHD的孩子畫起畫來很不得了,從狼英到佔中都畫得有板有眼,對perspective和比例尤其敏感,很難想像只有七歲。
雨傘村吸引不單因為它是「期間限定」或充滿微笑、愛和包容,給人獅子山下同舟共濟感,像大笪地復活;它還是一個最精彩的藝術展覽,比維也納雙年展更好看,為什麼?因為於這裹展出不用報名、不必篩選(要知好藝術家都不擅於這些),沒有康文署從中審查。所有作品都 'breathing in context' ﹣是為當處當時而設計,或抒發民憤、或表達訴求,亦有些為方便抗爭朋友生活,和鼓勵村民而生。月亮是歌手的最佳燈光,路中石即是舞台。參觀者不用站在紅線後或玻璃框外觀賞,不用語音導覽解說藝術品歴史背景, because it is all unfolding in front of your eyes, here and now.
又或者,因為雨傘村中的每一夜都可能是最後一夜,所以人們特別懂得珍惜和愛。

爭取真普選的意義並不在於建立一個烏托邦,而是要建立一套真正能夠監察權力運用、阻止濫權、防止以權謀私的制度。這是當下香港欠缺的。

抗爭不忘自己煮飯: http://seasidekitchen.tumblr.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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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riday, October 10, 2014

傘下

朋友不時問讀建築設計的該如何閱讀設計、決定一座建築物是否神級,我會答「去看看廁所吧。」廁所屬於建築物「不見光」的部份,只要能滿足其基本功能便可,偏偏有些設計師連廁所的設計都用盡心機製造驚喜,有的使人進去後轉身找不回出口,有些巧妙地以透明物料挑戰人們熟悉的安全感,亦有不止拷貝標準佈局,用心地改良空間的設計。所以雨傘廣場這個家其中一個最引人注目的是其公廁。這個設計平凡,燈光冷酷的空間昔日也去過,是那種清潔但有選擇的話不會去的標準公共廁所。這兩周以來卻突然變得充滿人情味,不單有適合各皮膚種類的面膜和香水、無眼淚配方嬰兒洗頭水和漱口水等,還有學生們自己動手保持地方整潔,紙皮盒製小櫃,貼滿鼓勵說話和有趣引言的瓶子。
今天不寫政治只寫藝術與建築。踏入第二周,夜半街頭藍調聲乘着秋風來悄悄保護橋下孩子,一起蒼生默為載良颸。朋友在橋下起床後傳來日出相片,整片天空都是柔柔雲朵,沒有汽車污氣、擠擁人群,商廈間的世界出奇地平靜,並配有標題﹣「隕石旁的天際,是我的家園。金鐘,早晨。」星期一早上偵探社出奇地安靜,室內氣壓異常沉重,沒有人能專心工作。悲傷、憤怒、感動、鼓舞和絕望感充斥着每位雨傘人的心,看見佔領區外世界如常顯得特別奇怪,報紙上充滿令人摸不着腦的標題,而反對佔領的聲音經過一周後漸漸抬頭,在LPC 同學群間引起一陣風波,為大家帶來心理壓力。夏慤道未必是理想國,但香港卻很像dystopia.
持久戰容易令人不安,但佔領區卻有「當抗命變成日常」的奇異感覺。這個城市似乎開始嘗試「適應」街道被佔領的一種嶄新秩序。譚惠芸寫到佔領區內散步的兩位美女說:「平日走在銅鑼灣,旺角,金鐘街頭,令人焦慮緊張,人們行步路都要快,面容崩緊。但現在佔領區不但寧靜,而且沒廢氣,人們笑容可躬,互相幫助,好像烏托邦。還有,有種休閒的感覺,有點像身處『外國』街頭。」現在,佔領區成為了香港真正公共空間。
一記者朋友昨天親自焗了數十個Madeleine去派給剛起床的孩子,躺在我身旁的朋友正憑記憶朗讀Macbeth, 台上有不同種族和背景的人分享,又有人建起臨時浴室和自修桌。小傘同學四出邀請人一起往各非佔領區派發單張。「重佔運動」可能比「佔領」來得更貼切- 重佔屬於我們的生活空間。讓街道回歸人民,不只為逢迎上等人駕駛的專利。
在漫長的抗爭裏,其中給我們力氣捱下去的,是眾人的創意和幽默感。每天都有新藝術品新海報。旺角那邊有人用街上竹棚和報紙建成可愛小yurt上車盤,連鞋櫃,就在信和外,歡迎睇樓,屋外每隔數十米便有一堆堆人群在進行希臘式民主辯論;連神位都有!沒有親身感受過的朋友真的要來「遊覽」一下。下面是一篇於香港建築師聯署聲明群組內的文章,我當然不相信地上能有理想國,但各個佔領區切切實實地驚喜了香港人,每一個廣場上的人都像披着點點柔和而載滿希望的亮光。
結果,雨傘運動是這樣完結的: 由於特區政府(身不由己地)死活不肯讓步卻又無法清場,而香港市民亦廿四小時輪更死命堅守示威區,事件陷入無了期膠著狀態,一星期、兩星期、一個月、兩個月、半年⋯⋯ 打持久戰需要更完備的設施,所以在這段時間內,香港人在示威區開始添置睡床、沙發、桌椅、雪櫃、微波爐⋯⋯既然暫時警察沒有清場,也就盡最大可能佈置。一來增添設施代表文明地把行動升級,表示死守的決心,警察或黑社會若要驅趕的話也日漸困難;二來持續吸引世界的注目,這點非常重要,失去國際媒體,就等於失去一切抗爭能力。
於是,先從旺角開始,至金鐘、銅鑼灣,各大示威區的內部,開始以一種人人自發捐獻的方式,有機地生長起來,成為規模可比女人街的小型公民社區。經過大半年,隨著江澤民時代徹底終結、習近平在國際間的形象愈來愈親善,暴力清場的機會可以說是零。然而,除了暴力清場這方法之外,卻又始終沒有任何辦法解決這種生長中的示威場所,而中共亦洞察到即使給予港人真普選,這幾個已經甚具規模的示威區很可能仍會繼續存在,就算開動推土機亦難以在一時三刻之間連根鏟起,更何況已有外國訪客、知識份子和記者進駐裡面,故此在衡量利害之後,對港人的真普選訴求依舊半步不讓。唯有理順附近交通和噪音等等環境問題,然後讓這幾個區域放任自流、自行生長。
三個坐落於柏油路的區域,漸漸出現木搭的板間房、鐵支架造的小型救傷站、帆布拉起的臨時課室和遮陽小道、由數以百計生果箱搭建而成的公民論壇及小型露天劇場,從天橋垂下巨形白布用作投射螢幕的用途,⋯⋯建築及工程界別的專才和學生熱烈投入設計和建造;公民社區的一切,全都本著 "沒有領袖、人人自發" 的方式進行,所有人免費食用所有資源,而所有資源又出自所有人的隨心捐獻;偶爾也會有些叔叔嬸嬸在示威區內賣賣涼茶小食之類,富有人情味的地區小經營居然蔓生起來。人人心裡都明白,眼前這一切事情的本質,說到底其實是爭取真普選的運動的幾次升級,既然道理一直在自己這邊,當然要堅守一年來苦心經營的道德品質,分毫也錯不得,這樣才能繼續儲蓄抗爭的本錢。
人人都覺得路既已走到這裡,一旦撒退,勢必慘遭難以想像的秋後算帳,所以說是由心而發也好、說是受形勢約束也好,所有人都如覆薄冰、嚴守秩序,保持地方整潔、人人互助互衛、一次搶刧偷盜也沒有。人們在這裡、談笑、讀書、上網、演講、表演、祈禱、求婚、玩音樂、放電影、做廣播、以物易物、高喊雨傘運動三大訴求的口號、討論未來各種各樣的政治可能,廿四小時全天候的百花齊放。三個示威區的小型公社,居然成為無政府監管的臨時烏托邦。三個臨時的大同世界。 三個臨時烏托邦令世界嘖嘖稱奇,每日吸引無數來自不同地方的人來了解、探訪、研究。已經一年多,真普選始終沒有來,功能組別還依然存在,沒有人知道這場運動還會持繼多久,但可以肯定的是,基於歷史和政治的原因,香港多了三道世界獨有的抗爭奇芭。三道超現實的城市建築地景。Three pieces of politics-driven cityscapes.

“My imagination makes me human and makes me a fool; it gives me all the world and exiles me from it.” ― Ursula K. Le Guin
“Reality can be beaten with enough imagination.” ― Mark Twa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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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unday, October 5, 2014

黃傘

雨傘革命開始以後,常於收音機聽到「事件增加社會分化」這說法,亦親歴被支持「為港出聲」的朋友unfriend! 但當然只係得啖笑,對方不是阿巫或粗人,他們都是年紀相約,於外國讀書,回港後成為專業人士,住大屋開跑車的人,應該有很腦才對,但似乎正因為他們「有腦」,令對話更加困難。對自身與社會關係的看法如此不同的朋友其實早晚都會疏離,故此不該再拿深化社會矛盾這觀點來嚇人。
然而,昨晚卻真的有點不開心。不是因為清場將至而什麼都未達至 ﹣相反,我覺得這次香港人已經贏了很多;而是兩周以來看見太多以前沒有故意去想的問題,裝作看不見的,這次鐵証如山地展示眼前;更傷心的是發現跟某些朋友之間的間隙將只會天天增大﹣說到尾,原來大家prioritize differently,而隨之而來的是不同的思想框架和經歴,這大概便是成長。
這原於昨夜八時後,收到很多朋友轉傳來的短訊,這些朋友過去一周一直忙於工作,但仍會不時以短訊關心街上情況,有些下班後來散步支持和探訪,談到抗爭之事不時提出問題,給大家很好的思考機會,而他們最後都表示支持運動的。昨晚的短訊跟過去七天收到的一樣,就是「今晚將發生令你意想不到的事,請你立刻離開現場」不同的是以往通諜附上圖片,這次卻憑借社會各方人士的口發出。事實上我們比旁觀的早幾個小時已經收到那些電郵和短訊,發出者很多更是第一身朋友。
很充心感謝這些朋友八時後轉傳來的關心﹣不止是當我在街上時愛護我,他們從來都對我充滿關懷和包容。但這些提醒卻令我真心憤怒了一會,令我質疑他們是否明白自己口中說「支持學生」或「支持運動」的意思。最過份的還問「要去到咁盡嗎﹖」要知道早上五時坐在馬路中的人都會心怯,我們絕不是呈英雄,只覺得被逼上戰場,不能不出來而已。整周在街上每一刻都在冒險,不只在每十五分鐘的短訊前。相比其他人我在街上的付出很少(但比較於此無意思),身邊很多朋友是瞓天星碼頭抗爭到今天的,亦有那些大幾倍的大人通宵守護孩子,有不斷自發搬垃圾的中學生,花在街上的數十小時不是用來換取別人一句「嘩!你真係一個天使呀!」更何況不會有的,別人只當你是傻瓜。在這裹犧牲自己時間、犧牲家裹舒適、要之後趕回工作的朋友們都是出於良知而來,都是帶着被拘捕的心理準備而來,都知道可能要吃多幾牧爆炸糖;亦有些準備危急時會先逃的(沒有問題,絕對應該這樣子)。因此,昨天有雜誌邀請我畫封面,要的是一個溫暖的社區時,我說「現時只覺得金鐘街頭那個社區最溫暖最有愛,可以畫那個嗎?」而你們,卻是有能力罷工癱瘓城市的一群。
群眾坐在這裹絕不是想打赢警察,亦 非因為喜歡挑戰法規。你提醒我們留點力作更長(或更聰明)的抗爭,但我可以肯定,我和這裏的人都已經每天在抗爭了,有放棄高薪厚職每天為弱勢社群跟政府談判的,有用自己的身體時間走回香港田裹去耕種的,有不做律師轉做作家和本地遊領隊的,有活力可人的非牟利組織領袖,亦有一直用手裏的筆在國際傳媒寫出真相的...想說的是,選擇要冒危險去違法抗爭的都是親歴過不公義,嘗試過各種方法,今天才走到這裹。而當今天金鐘數十萬人積累到這樣的影響力,你卻因為自身安全原因而勸人離開,那麼一開始群眾為何要以身犯險呢?
有些人說無論如何不想看見因為這事而流血的是自己的朋友﹣但你的朋友亦不想看見有人每晚跟蟑螂睡在籠屋裏,不想警察和人民因為政制被分化,不想看見更多假諮詢,不想另一片綠樹被砍伐成獨立屋,不想看見另一個池塘因未好好計劃而被建設污染....我不想再在下周訪問中說:因為要用畫筆紀錄消失中的城市;不想喜歡的粥店變成另一間莎莎。更不想連在網上寫文章都要自我審查。
金鐘之所以能走到這裹就是因為有這群人在。佔領沒有讓政府改變了什麼,但不免令他們動搖。佔領同時沒有令彌敦道的六間藥房,二十二間金舖,九間錶行,七間銀行,各一間萬寧屈臣氏莎莎,一間時裝店,一間馬會、信和、創興、雅蘭執笠倒閉。十月五日的早上跟上周不同的是﹣無論在巴士還是海邊,人們都在對罵或獨罵佔領的人阻住晒,當然亦有人支持民主,反摶說「咪由佢哋發多幾日癲囉」或「做少幾日你唔會破產卦」﹣每個人都在爭議,這已經是極大的成功﹣因為一群本來熟睡的人逼着開始思考了
另外,亦很慶幸能夠跟意見有所不同的朋友辯論。這樣才會進步,亦因如此,更加不該因社會分化而喊停任何事﹣本來人與人之間就必有不同見解,有矛盾才有契機。
這場抗爭美麗和可怕的是你永遠不會知道明天將會如何 - meaning that it's full of possibilities.
最後想引述朋友的話,場內每個人對何時撤退的問題都該有自已的盤算和底線。不明白為何所有人都以安全考慮而請大家離開?是因為覺得政府沒有責任保護人民﹖還是大家覺得香港已經是一個由恐懼統治的社會﹖

還有很多想寫的:旺角人搞九獨?佔領派中的溫和派?該不該討論應否跟政府對談 at all? 功能組別?橋下普查/ 926 平民在政總現場和其他新式媒體/隨之而來的心理壓力等。對不起,至今一直在寫一些極之「係人都知啦」的文章,當然亦因為我知識有限。不過身邊實在太多讀書叻但思歪的人,所以必須一記。

The land was ours before we were the land's //Something we were withholding made us weak // Until we found out that it was ourselves // We were withholding from our land of living - Robert Frost

Friday, October 3, 2014

遮打

兩周前學生初醞釀罷課時,中大建築系朱老師是其中一位在報章上表示支持罷課的助理教授,當日報章標題是「罷課一月勝讀四年大學」我通常很容易認同這類觀點,但不免心想「沒有那麼利害吧。」看罷不以為然。可是在街上一周下來,突然發現大家實在蛻變了一點點。黃傘子下、心戰室中,逼着要速讀國際關係、財經新聞、思索港人身份、學習面對不同陌生人的問題和挑戰、利用人際網絡、翻讀歷史中各場戰爭的成敗原因; 在街頭上訓練耐心耐力、而且手上的不是虛構習作,而是分秒必爭的小戰役 - 決定了就必立刻聯絡群眾、請鍵盤戰士幫忙或找學生領袖,坐言起行。緊張時刻過後,大家卻又靜靜坐回地上讀書談天,把便利店所有類別報紙買來研究,朋友帶來不同思想衝撀和新書本; 新朋友又帶來新觀點。
又發現不止香港人不明白民主與民生的關係,原來很多內地年青精英真的在完全不同教育下成長。出於好勝或真的看不順眼,遇上他們問問題,總會花無限時間坐在公厠外、巴士上跟他們解釋 - 試過有成功的,亦試過被人罵。記得反國教時說過,戰線就在身邊所有未覺醒的人那裹,一直都相信這一點。況且收集更多人觀點能讓自己思緒更清釋。
記得一周前的今天,正為找不到合適的書讀而絶望懊惱 - 還在午飯時間專程到又一城書店碰碰緣份,最終卻連旅遊書都拿不上手。一周以後竟然發現四周都是想買想讀的書本。想重新拿起詩集 - 讀過往沒有讀過的諷刺時弊詩; 想買那本國際雜誌,認識世界各地民生民主狀況; 想買起舒巷城整套書,閱讀不同年代香港人的困局 - 你一定不知道,我已經沒有看香港史書一段日子了 - 遮打革命未必使我們重燃對這城市的希望,但讓大家看見追求公義的路上,香港人並不孤單,讓我們看見這城中仍滿載充滿同理心的人。一直香港人都被認為是自私的,但不止一個人跟我回憶起那天催淚煙下,人們不單沒有恐慌逃亡,反而返轉頭幫助其他被撀中的人離開的情景。只要試過親身爬過barricade的另一邊看,都會受小孩子的努力和微笑感動,都一定發現香港這次是令人佩服的。(從來以為barricade這一個字只會在孤星淚中出現,講了整個星期仍覺得超現實。)
可憐的香港人、自小接觸西方教育卻被中式政權管治。現在既回不到過去,亦不想回到過去。當革命不能戰勝極權統治,該如何面對呢? 人數大概是重要的,不止是示威者數目,還有在社會上各行業中思想相同的人(啊,令我想起紅花會 - 這裏要有黃傘會) - 教師、老闆、作家、牧師、政治「家」、明星等。例如這次要圍堵政總,建築師朋友便立刻利用建築處網站找政總仔細圖則,偵探式搜查政總下有沒有秘密地道通往解放軍總部。要為持續抗命爭取更大本錢。
這運動其實一直靜靜爆發,沉默戰鬥者就在身邊。街角巷尾社區文藝市場天天發芽,孕育出一個又一個社運討論區,而且這些小巷咖啡店、城中探險隊或街頭讀詩會有增無減。在獨裁政府運行下的城市,這群「隱形勢力」也暗暗鑄造出一套新規矩和獨有的價值觀/力量。
若文革花了十年才成功地排除異己,統一人民思想 - 我們亦能訂下相約的時限(或者永遠地相信着)一直相信和感染身邊的人,或許能有一點成果。這可能是一場意識戰,故此需要含蓄而有耐心的人。一邊守護當下擁有的言論自由和法律體制,同時不忘不讓Yeats說中"the best lack all convictions.
大家正傳閱華盛頓郵報,一篇以「香港人面對現實吧」為主調的新聞訪聞,文中結尾指香港孩子在兩種極不同的思想「結合」下,或許只能選擇移民。的確,面對無聊無理的政府,口罵「你估我好想瞓街咩﹖」的街頭朋友都時會說「大不了便走吧」。但其實走得出來,心裏對這城市都有愛,更何況,雖然我們都曾於外國讀書,但你以為要離開你的家人朋友和文化是這麼容易嗎? (對,這是在移民家庭的貓小姐理直氣壯的問你。不過,她都不是不打算走的。)
這是一場漫長的戰爭,魔怪不是突然出現,善良公義社會亦非一天能夠建立,但我們能在自己的能力範圍內堅守。街上路障被拿走的同時,記住要好好建立心裏的防守,守護自己相信的。

"Today's generation faces all this and says, "I don't want to spend my life the way my family and their friends have. I want to do something, to create, to be me, to 'do my own thing,' to live. 

The older generation doesn't understand and worse doesn't want to. I don't want to be just a piece of data to be fed into a computer or a statistic in a public opinion poll, just a voter carrying a credit card." To the young, the world seems insane and falling apart. On the other side is the older generation, whose members are not less confused. If they are not as vocal or conscious, it may be because they can escape to a past when the world was simpler. They can still cling to the old values in the simple hope that everything will work out somehow, some way. That the younger generation will "straighten out" with the passing of time. Unable to come to grips with the world as it is, they retreat in any confrontation with the younger generation with that infuriating cliché, "when you get older, you will understand." One wonders at their reaction if some youngster were to reply, "When you get younger which will never be then you'll understand, so of course you'll never understand." Those of the older generation who claim a desire to understand say, "When I talk to my kids or their friends I'll say to them, 'Look, I believe what you have to tell me is important and I respect it.' You call me a square and say that 'I'm not with it' or 'I don't know where it's at' or 'I don't know where the scene is' and all of the rest of the words you use. Well I'm going to agree with you. So suppose you tell me. What do you want? What do you mean when you say "I want to do my own thing.' What the hell is your thing? You say you want a better world. Like what? And don't tell me a world of peace and love and all the rest of that stuff because people are people, as you will find out when you get older - I'm sorry, I didn't mean to say anything about 'when you get older.' I really mean to say anything about 'when you get older.' I really do respect what you have to say. Now why don't you answer me? Do you know what you want? Do you know what you're talking about? Why can't we get together? 

And that is what we call the generation gap. What the present generation wants is what all generations have always wanted - a meaning, a sense of what the world and life are - a chance to strive for some sort of order." - also Alinsky

Wednesday, October 1, 2014

不散

傘不散。街頭的日子,mw自發開了一個電話群組回收膠樽來做面罩﹣對抗胡椒噴霧,就在警方發催淚彈前的早上,結果在催淚煙下,群組成為警察人牆內外照應接班的溝通點,朋友帶入更多朋友,從「大家仍留守同一位置嗎」「要我現在下來陪你嗎」「夠人嗎?」「十二時金鐘這裹(圖)」到後來變成一起討論抗爭方式、參考外國公民抗命例子(civil disobedience)、分享相關讀物的平台。三十多個二十多歲的朋友中有銀行家、翻譯員、NGO幹事、設計師、建築師、律師、老師、社工、飛機師、大學講師、心理學家.... 大家都熱心,但幾天下來不免有意見不同時,小小一個群組尚且如此,難怪大家怕街上十八萬人內鬨分裂。當然朋友們都很成熟,會聽不同意見,這最重要。
報章上較少報導的,是學生們早上六時仍不斷不斷清理垃圾的情況,金鐘中環不能放低工作親身下來的,送來源源不絕麥當勞早晨全餐、新鮮翠華波蘿包、熱咖啡、水蜜桃、香港會的比利時朱古力等,為三十多度街上的人們打氣。物資站內朱古力/餅乾/水/衛生巾/香蕉/雨衣/傘/退熱貼比金鐘地庫那超市還多。奇華花生糖從金鐘傳到中環都未傳完。一位當銀行家的朋友就花了八萬圓,買物資過來,連生果都是以超市手推車推來。但大家都不貪吃,不會因為免費午餐放棄家中的床來這裹(不要以為在太陽下傾計好過癮,街上又焗又熱,地下很硬,只坐已出汗,沒有人會有心機閒聊)。不眠一夜的中學生醒來還會小心檢查周邊防線鐵馬是否安全,有沒有警察過來強行開路等。其餘人都幫忙掃地、整理物資、噴降溫水﹣大概因為如此,佔中日間(更) 的組員跟夜間的看見一個很不同的世界。
夜間下班下課後總是鬧哄哄、有人帶來燒烤爐給街上的人烤熱辣辣熱狗,引起一些熱心組員不滿,也有人因為群眾只叫「六八九下台」而不快,怕他們忘記來這裹的目的。組外世界亦迅速分享到這些不滿情緒,引來新一波瘋狂電話短訊提醒大家﹣「[親眼] 請保持冷靜克制、一群黑衣人想趁機造亂」其實星期天以後,差不多每十五分鐘就會有人傳來「[親眼]要小心、外面有數十輛警車在移動,可以清場」「[親眼]天水圍都有警車在移動.... 大家小心」
知道大家都出於熱心,但處身當場的孩子或成人一般都十分冷靜十分和平,發放這些訊息只令人電話沒電、身心疲累,還有可能導致恐慌逃亡的局面,覺得相信街上香港人的質素亦很重要。個人來說,不喜歡「不要.....」開頭的短訊。雖然香港人都看慣校規長大,從小老師只叫你「不淮穿校服在街頭流連」「教師未進入課室前,學生不得擅進課室。」「不准攜帶書包進入圖書館範圍內。」有些人把「不」的精神也帶來街上,不停提醒大家「不要唱K 巡遊嘉年華」、「千萬千萬不要被黑衣人激起情緒」等,但其實很多事根本未發生,大家便把自己說得一定會如此,外邊的人看見街頭市民自己做出這些標語,自然更加認為你們當中已有人鬧事內鬨,全都是人來我來、全都容易不冷靜、全都會衝擊警察。希望做標語的朋友能做多點正面的(都很多),不要只告訴人「不」,很多人都第一次走上街頭,你叫他不要唱歌不要笑,然後他們都不知道該如何幫忙了,能夠提議人做些別的什麼嗎?(大多數人都不過是很想出一點力,但每人對街頭活動也有不同幻想而已)
街上的孩子其實都高智慧和高情緒智商的,試過早上有警察調停員走到幾個你以為很MK的小妹妹身前說「要是為香港好,讓條路比香港人返工吧」中學生聽完一起拍手,馬尾妹妹回答「謝謝阿sir, 再見」調停員就走了(搞笑的調停員,做乜自己走唔係應該令坐在原地的學生走嗎。真專業,是間諜來的嗎) 其中一個同學忍不住過去大叫「咁依家啲催淚彈喺邊呀?」周邊的人立刻拍拍他,他便微笑安慰朋友不用擔心。
有自由咪的旺角,有家長出來唸出兒子星期天面對催激彈的經驗和感受、有珠寶行年輕員工和上司一起來分享中學生對他們的衝擊及喚醒、也有在港土生土長的南亞裔人士解釋民主對他們的重要性。一老伯伯自己作了一首關於香港民主的歌,站在人群前獨唱,輕輕走音、尤如麥兜。
星期二早上香港會外,偶然有點點微風,帶來的書讀不到數頁便累了,但每有朋友前來都會帶點新奇的書,喜歡好立克同學那本社運神書,我們輪流朗讀,有些人聽着熟睡起來,也有外國傳媒前來錄音。
拿着(讓雨水一沖便甩的)粉筆在干諾道中「往西區」的白字前,寫上一行行「今天我來這裹,因為_______________」「當我仍活着,我要_______」不消十分鐘就被路人填滿﹣「今天我來這裹,因為我是香港人」「今天我來這裹,因為我們仍然抱有盼望」「I am here today because - there's too much injustice」「今天我來這裹,因為我要自己揀特首」「今天我來這裹,因為民主是七百萬人的事
就這樣,看見老人、年青人、陌生人心中都有點點共同希望。
爬過平日公路石屎欄,你會看見另一個世界。
亦不用走回擁擠的地鐵站,才聽見人埋怨「快啲完啦,阻住我返工呀」,朋友群中已有極力反對佔鐘的「愛港」人士,認為爺爺對我們已經夠好了。我很尊重大家在同一件事上有不同見解,有人認為香港該繼續賺錢繼續發展,社會便會慢慢進化、慢慢好起來﹣籠屋歧視會自動消失;但也有人認為革命才能讓每一把被埋沒了的謙虛細小聲音在強權勢力面前重生。
我們都不知道今天之後如何走下去,經濟主導社會中,國際壓力在big bully爺爺前影響有限,看看台灣、看看西藏火光中的僧人便知道。而且香港人大多善忘,心裹只有街頭交通,忘了政府開高鐵給你帶來的不便、填海污染帶來的死海豚、忘了內地人在急症室給你帶來的不便、忘了誰不把教育搞好一點令幼稚園外的父母都瘋起來、忘了誰八十七次用暴力對付手無寸鐵的群眾、忘了為什麼樓下文具店都變成金舖藥房了;但星期天在催淚煙下的香港人,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另外,雖然我每天天未光已坐在街上,但其實都是煮好早餐跑過步才外出,到大家下班來了,就回家吃晚飯游水。再年幼一點時,一開始工作便不會停,現在就算眼前寫到/畫到多重要的一點,夠鐘就會放下電話放下一切去游水或睡覺,這些規律在蹦緊世代,對身體和精神都太重要了。亦很幸運有好同事與老闆。
喜歡朋友寫的:「我們不是乞兒。民主不是乞回來的。政府不回應人民,便沒有資格繼續掌握權力。
"Always remember the first rule of power tactics; power is not only what you have but what the enemy thinks you have."
Saul Alinsky
http://www.bbc.com/news/world-asia-china-29423147

我和欣的對話。欣這數天正在紅十字會中接聽佔中事件心理輔導熱線
:「但我對佔領活動逼近民居是有保留的。事實上有些旺角市民打來說因為佔領事件而睡不着。」:「對,至今佔領只影響到市民,改變不到政府、影響不了經濟。政府給市民帶來不能置業的不便;我們為市民帶來坐車緩慢的不便」:「一方面知道要讓抗爭處處開花,但電話另一邊卻是八十歲的婆婆或孩子的媽媽。」貓:「面對有系統有資金的政權和商家,我們大多會什麼都得不到便逼着收場。只能嘗試趁人們還在的一刻,抓住動力向政府施壓,不然即淪為紐約華爾街外年年不散隱形帳幕。誰可以幫那些老婆婆和小孩子﹖我們該一起離開街頭去拾磚塊建公屋嗎?去偷有錢人的錢讓小孩子不用在政府急症室外等八小時?這些本來不該由我們做的。不用擔心,我們無疑不能永遠坐在街頭,不能永遠不上班的。」

事實之二﹣我們需要的不止是當社工的她、當建築保育的貓、當少數族裔權益的她去罷工;我們需要的不是銀行家和高官朋友捐助食物口罩(但也謝謝,我把你們送的退熱貼貼滿一身)﹣若每人身邊有一個高官一個銀行家能夠,這一刻,放下手上工作,一個星期已經足夠﹣那佔領便有效了,我知道他們不會,但這是暫時眼下較有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