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色

我很喜歡一隻枺香鯨的故事，牠躺在海底深處的深溝間，偶然埋怨自己嘆氣，弄得四周塵埈四起。雖然一直住在那裏一動不動，卻一秒不會閉上眼，生怕錯過了些重要的風景或訪客，可是這驚喜卻從未出現過。牠努力地提醒自己不要嘆氣，但每隔幾年便差不多忘記了這叮嚀，然後又嘆一口大氣，弄得四周海水混濁刺眼。直至有一天，一封信飄到他面前，他不肯定自己是否知道什麼是信，或者懂不懂得閱讀裏面的字，無論如何，他仍是很高興。信件內容大概是：「親愛的枺香鯨，我想邀請你到我的宴會，若果你真的存在，你會來嗎﹖就在沙灘，明晚。海鷗敬上」他很高興有人邀請自己到宴會去，如期赴約，並過了一個愉快的晚上，在這漂亮的時刻，他竟第一次閉起眼睛，感受到微風吹過臉頰，海浪輕掃細沙的聲音。他想把這一夜記下，雖然他不知道如何記下，什至不清楚是否知道記下的意思，但快樂的感覺令他想記下來。近日，遇到很多想記下的事，但總覺得文筆淺薄，有負了漂亮的際遇。今早吃早餐時在海邊毛毛地氈上給白爪魚看這個故事，昨天又在海邊讀了一遍，不知道他們是否喜歡。出發回工場前，在家裏煮了簡單的早餐，是我們聽着天各一方獨白的創作，雖然只是丹麥咖啡、聖誕花和扮海鮮的腸蛋公仔麵，但絕不遜於一碟多款的英式早餐。簡單寧靜的早上，坐在和暖的露台海畔看小船飄浮，邊唱歌邊煮腸仔是最美好的。

東九龍的第二天，四周藝術家們作品開始成形。在沉睡的工業區圍牆下，釘槍聲密如巷戰，太陽慢慢穿過高架天橋與圍板間，像一架緩慢的掃描機，仔細地紀錄橋下風光。天空上清澄得沒一片雲，木板連着平靜的金黃色內海，照亮海上跳躍不息的飛魚。為何魚兒要不斷跳出水面呢﹖入黑以後，工人把音樂調高，大光燈穿透竹棚與卡板間，麵粉廠旁天橋下，上演起一場影子舞。橋下的大地藝術，只要在我們的木房子天窗安置一卷簡單的電影轆，打起光燈，便能投射到天橋底。是你，梵高的inspiration: 'One may have a blazing hearth in one's soul and yet no one ever came to sit by it. Passers-by see only a wisp of smoke from the chimney and continue on their way.' 對，我們的冬日習作叫Once upon a Place 是一間abstracted港式圍村小房子，概念源於平日於唐樓圍村的工作，看見被市建局收購了的樓房內，仍貼着發黃了的照片、滿牆舊式keroppi 貼紙或1994 年的月曆等，凍結的時空中，能感受到曾經的溫暖呼吸。在我們建的小房子裏，參觀者可以坐在地上閱讀桌上的書，看看牆上的舊信，而屋內那架舊收音機聲帶播放的忘不了、鄰居吵架、鐵皮屋內暴雨天、小巷貓喵至地盤、高速公路聲，會陪伴你在短短數十分鐘內，快速地經歴一次數十年的城市發展現代化，聽聽發展是怎麼樣的旋律。感受房子內外的落差。都是因為一路上 一路上 大雨曾經滂沱 證明你有來過 可是當我閉上眼 再睜開眼 只看見沙漠 哪裡有甚麼駱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