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nday, February 25, 2013

卅十

在樓梯旁咖啡店看書看得累時,總會走到對面小迷宮去散步。這微型社羣容不下也不想容下汽車,只有老巷樹蔭樓梯小貓,建滿特別矮小的唐樓。偶然一⻆有圓型外牆,水磨石店名依稀可見;另一邊屋頂,空中旋轉樓梯以鋼枝胡亂拼砌,懸浮半空;這天梯絕不是豪宅那種,走歪半步還會掉進街中,大概是愛發夢的屋主年輕時親手建造,好讓一家能在屋頂上享受每個夕陽。花棚設計細緻,可媲美巴黎倫敦建築物上的花棚,同樣有個性,有心思、有地方特色。這建築群,雖然就在荷李活道已婚職員警察宿舍對面,平日走在士丹頓街或鴨巴甸街未必看得見,但它竟然有名,而且優雅原始。不去中上環也知道,中環行人扶手電梯一帶俗稱SoHo,九如坊那塊是 NoHo,而普字頭太平山街一帶則叫PoHo,但這裹的人都「被搬走」了,自然不再有人說「要去三十間探婆婆呀。」今天起,我們可以喚醒這個差點老死的名稱﹣三十間。書裹是這樣寫的﹣「據說,這是由於百多年前,這裹有三十間石屋而得名。」翻看偵探社一八九九年地圖,就不用再說據說了。就在中央書院高一點,四周巨型如甘棠弟的豪宅地段間,竟有這群小房子,細心數一數,正正是三十間。
這一帶二次大戰期間飽受 炮傷,後來重建成現在所見的唐樓,城皇街、永利街、華賢坊等小巷,合共建了四十五座,是香港現存最大的唐樓建築群。三十多年來,三十間是不少電影、電視劇的取景點,我們不過上月就親歴過。今天,三十間中間建了一座名貴大廈;小人國型唐樓,一零年被市建局收回,本來計劃跟永利街一同被重建,成為中西區名貴私人住宅。在人們努力爭取下,計劃暫延,小樓孤獨地站在風雨沙石間,老人搬走了,只剩小貓肥黑小黑一家,當我們在咖啡店內開生日派對時,還不害羞地走來沾人氣。綠樹掘強地從四樓牆身生長,抬頭一看,看見小巷天空被青葉滿滿覆蓋。設合行人的街道比例,這裹實在地體現到。這些「被空置」的房子前途未卜,本來小心翻新一下,不就可以成為漂亮的家,有個性的小店嗎?回香港以後一直在畫立體地圖,怕有些東西不用雙手記下來,就會被無情地 散落淹沒了。半段樓梯之隔的永利街,有幸因為電影歲月神偷而重新被關注愛護,躍回香港地圖上,相隔只數米的三十間故事不比永利街少,什至曾被認容為長滿青草的天空之城。現舉目所見,卻只有頹垣敗瓦,被任意荒廢。
夜幕低垂,沿窄巷樓梯走回山下,發現一世紀以前的事,不只我們記起,那雙白燈籠間的招牌,寫的正是「中區卅間街坊盂蘭會」。

Friday, February 22, 2013

啫士

有天給日文班鄰座同學看印滿老香港相片的書,她認為唐樓挺好看,但沒有特色, 於是緊張地追問她,什麼是特色,從答案推斷,有特色的建築,中式需有博古墊點、花鳥簷板;西式則有玫瑰窗、石磚牆。不怪她,但心諗,「咁我鍾意嗰啲,例如必列啫士街街市或普通舊唐樓就死得」。
政府昨公布「第三批活化歷史建築伙伴計劃申請」結果,包括必列啫士街街市, 終於給她定前途. 我不在這區長大,但親歷小社區的好。試過跟老伯伯和婆婆給店前楊桃樹澆水,沒有車輪煩擾寧靜暮色、蔭下閒聊;也有在樓梯旁,孖仔經營的咖啡店內看電影取景的驚喜,沒人趕着關門,只有隨心菜色; 陽光透過綠葉灑滿卜公花園、病理學院走火梯上、貓貓自若地看風景。邊陲有邊陲的美好,小路有小路的風光。 喜歡必列啫士街街市, 不單因為線條簡潔,單色現代建築風格歷久常新、有型、經得起歲月洗禮。喜歡一座建築物也因為她的活力和可能性。必列啫士街街市「被死化」後,一直有小貓、老人、小樂隊、單簧管樂手流連、還開過演奏會。音樂盒「喇叭」不再晨光下播放有節奏的叫賣聲、改為給夕陽圓潤柔和的伴奏。小橋緊緊相連永利街。它是一座要用耳用心去喜歡的建築物,特色不限於眼之所見。
必列啫士街街市顯然不及景賢里及虎豹別墅觸目,但收到最多項目申請,共十五個。現將「活化」為「香港新聞博覽館」。 中環必列啫士街一帶是香港報業發源地,香港早期十多家報社均在該區創辦,想到這個連繫,抵他勝出。街市部分是美國公理會佈道所的舊址,孫中山先生曾於十九世紀於該處領洗和居住。「香港新聞博覽館」,聽來不算最差,只是感覺將要有太多博物館了。博物館跟街市本屬對立建築類型。街市有窗戶讓空氣流通、自然光充沛。這建築物「被死化」後自然地吸引了音樂家、晨運客、老人、流浪貓等適時使用,自然調節,建築物與用戶相互配對,像人夾人緣。窄長窗戶不廢力氣變成樂器出聲口。這是建築學上最有趣的演化。相反,博物館、展示館需要控制室溫濕度光源,使展品不受損害。第二,街市跟社區適適相關、是鄰居每天必到之地、就算沒有東西要買,也會看看豬肉檔老闆,「打牙骱」。博物館則像旅遊點,任你內容多豐富,也不能每周去。(這也是博物館設計的問題) 以最活的建築物載最靜態的功能,有點可惜。街市,不用入場費,每天有新鮮貨物運到,光線空氣隨日光季節時蔬季魚而異。若要畫一幅地圖,代表住宅的地段會塗上實色,表示閒人不得擅進;街市大概側會是半透明,表示這實體建築物大部份時間開放,像街道一樣,歡迎任何人進出。作為博物館的公共建築也該是半透明,但它跟社區互動較少,感覺也像走不進的實色盒。亦不是所有博物館都如此,個人覺得最成功的要數金澤二十一世紀美術館,圓型玻璃建築內,除展示美術品,還有給社區的閱報室、圖書館、遊戲室、電腦室、商店,不買票也看到館內作品。座落市區中心,常有婦人買菜後經過美術館中央走回家。手抽鮮菜活魚,散步穿過白色美術館。
必列啫士街街市音樂盒的日子接近到尾聲了,這裹傳出的音樂跟永利街對巷一排寂寞孤獨的唐樓好像互相和應。令人想起她昔日一街印刷聲的黃昏。建築物是保留了,人呢?早一兩年李伯不是想爭取在印刷店原址做工作坊或印刷館麼?見過好多官員,一直沒有結果,於是自己辦,直到支持不住租金,現在已經閉店,永利街成為古怪組織辦事處,空置宿舍一堆。
在這偵探社工作,第一個接觸的項目是上環街市,翻看舊報址舊相片,關於香港街市歴史亦很有趣,維多利亞城內小小一個上環便有多個街市,上環街市便分南座(今上環街市)、北座(現今西港城)和中間的十皇殿菓市場,當時人口比現在少,卻於一個街角容下三個市場。全因港口繁盛,十九世紀末區內佈滿南北行、金山行,進口中國貨品出口到舊金山唐人區。妓院、茶樓、客棧因港口船員眾多而成行成市。茶樓、妓院均在上環街市買貨,因此街市臨立。四五十年代政府會給魚販菜販肉販設計不同類型的販賣桌。八十年代街市檔主還把雞血四濺一走廊。
不只雕花石象有價值,必列啫士街街市的美,也不是它獨自散發的。她活生生,因為她有故事,而且活在她的自然生態之間,有榕樹老台小樓梯為伴。
願我們可以見証這落後城市起步。

Wednesday, February 20, 2013

貓貓

晚上跟樹葉藝術家討論故事細節,還真有點眉目,漸見完整,意料不及。尼日利亞長大的她,在小草屋裹讀書識字,課室梯級連接大草原。高小初嘗文化衝擊,一家移民到美國小鎮,第一次踏入圖書館、第一次看見實驗室。校內只有她跟另一個亞洲人,一個個金髮藍眼的同學,追問香港人是否坐大象上學。十五歲隨家人回港過年,站在百貨公司窗前眺望,滿街盡是黑髮人群,當時大概不知文化為何物,只決定將來要定居於此。至今在香港多年,只說英文,只流連老外去的地方,沒想過再移居,但每半年必離港一遍,「長居於此,令人窒息、焦燥」。高級餐廳窗旁聽不見銅鑼灣喧鬧混濁,還有橙酒為四小時晚飯會議作結。回家已是十時半,確實感覺腦幹死亡,不是因為工作。有些事情未參透。或者該到寺內修行一會。我猜旅遊是現代人的出家,效果未明,卻不幸比坐在教堂奏效。今天終於摸貓貓,在一教堂內。深啡色貓貓生於一九三六年,背上時時站着小白鴿,由於貓貓太大了,要租用唐唐家外吊臂車才可觸及頭頂。工作,要有挑戰性才好。解藥,多緩解痛楚,不治本。

Tuesday, February 19, 2013

當下

Then let us drink a cup of tea. Silence descends, one hears the wind outside, autumn leaves rustle and take flight, the cat sleeps in a warm pool of light. And, with each swallow, time is sublimed.” — The Elegance of the Hedgehog by Muriel Barbery
在日常生活中,對自己好一點,是回家後不開電腦(若你家裹不幸有電視也最好保持關閉)。播着清靜的音樂,隨便躺在泛黃燈光下閱讀。近日第一次看李碧華,家中齊全不同作者的書,都待讀。對自己好一點是回家後在暖水中游泳,讓午後緊縮了的大腦隨水飄浮。覺得素食和粥都令人快樂。原來印度十二億人口中,接近四成茹素,其中還有兩億多是連蛋都不吃的。喜歡暗黃燈光的唐樓樓梯,掛着銅造門鐘、喜歡的便畫下來。明天早上要坐升降台摸貓貓,下午繼續在字庫拾字給祠堂寫身世書,晚上要相討周末活動。不合耳的看法躲不了,它們是主流,充斥社會,該學會裝聾,以行動展示信念。也有點懷念劍橋的晚上,實質念的是什麼,說不出來。為何總在腦海漫遊,有時依戀快樂忘記的雞尾酒,有時是直島的小屋,有時流連京都古舊那一區,店子賣木器、神台、祭品、茶葉、京果子、手巾、花布,山路兩旁不是老樹便是廟。突然,四周都是時光通道,只有當下難尋。其實我也知道「現在」躲到那兒去。凡事有得有失。用手把腦中構思澄現,過程不免有點苦,手還會疼,構思什至阻礙正常生活。刺猬的優雅,電影和書都喜歡。早睡一點,對自己最好。

Sunday, February 17, 2013

團圓

經過海旁表演和午後亂唱、周六晚上回到神秘小巷,喝煙木花香威士紀和冰白酒。同房、樹熊、白爪魚、米米、(わ)さび,醉酒藍調小團圓。三輛的士過後,決定到香港仔宵夜,聽說我們離開以後藍調爵士樂變得更圓潤更緊湊。殖民時代小髮廊, 傾聽夜空繁星,在這城屹立多年的文化小店不多,坐在空調空間裹,時空交叠。啊,這不也是時光隧道麼?周日睡醒在多瓣曼陀羅花山谷間、風過飄香;園中椅子細小、田裹黃狗主動倚偎。山中素菜特別清甜,玄壇古廟內有大眼黃老虎,路旁有果樹林、老炮台。午後回家,窗外夕陽照亮天空小魚雲彩,以為就會在家懶閒一個晚上,卻被熱情的朋友們捉回樓梯旁去。
聽米米和(わ)さび說分類的故事,古代皇帝助手,要把天下動物分類,七類之中,其中兩類分別是有尾和無尾,人跟昆蟲這就成為隊友。又談到印度和香港人的身份認同、復興失存文化等問題。米米同學跟(わ)さび同學給空氣帶來溫柔和諧的愛。樓梯旁的晚上總是那麼寧靜祥和,外面天空特別黑(也許因為鄰居分別是待重建的空置小樓和已重建成圍牆的摩天怪獸),店內燈光特別柔和。還有shiren從台南買回來的禮物,真意想不到,薄薄一本充滿手畫插圖。美得有點不捨得看啊。聽說白爪魚同學也有書送給我,真不好意思,未收到先興奮。要快點畫好新故事。等不及。在黃色燈泡下談天,手裹拿着熱飲,天朗氣清,抬頭還真有數顆小星星。

Wednesday, February 13, 2013

過年

初二到火炭探朋友,聽了未聽過的故事,跟電影情節互相呼應。晚上登上山丘,路過恬靜遊樂場,有兩隻小貓蹲在路旁。密森同學家住山腰上,桌面放滿好立克利賓立阿華田等令人安心的幼稚園飲品,還有䊢糊膠瓶裝檸檬洗髮膏、克麗牌雙頭木顏色筆。自家做晚飯配智利同學帶來的紅酒,是難得的寧靜時光。後來兩天差點被人群淹死,到過平日寧靜的西貢,跟夕陽吃過晚飯。節日這就完了嗎?我還想再山上蹦蹦跳、採野白花;在木板上畫畫,躺在窗邊看船。明早也許做個斑㦸在陽台吃。

Sunday, February 10, 2013

初一

蛇年朝拜蛇石坳。由鯽魚湖開始,初段可見昔日村民的小果園,還有黑羊三隻,沿途聽到山澗小溪流水聲。穿越榕樹澳村,海邊長滿紅樹林,有奶白小狗溫柔緊隨我們,最初害羞得很,張口時卻像在微笑。後來路旁有兩隻初生小狗BB,又有一隻重傷的。經過大草地,草厚厚綿綿,於是放下丐幫樹枝,坐在草地上河溏邊野餐。吃的是羊奶芝士。最後到達白沙澳村,是條保存得很好的古舊村落,屋上還有浮雕壁畫,古老門框仍然可見,最好的是房子都住滿了人,被悉心照料,花園種滿漂亮草木。早上吃了個慢早餐,晚上跟醋油不分的朋友晚飯,還有黃媽媽送愛心蘿蔔糕!18 km, 5 hr。

Saturday, February 9, 2013

屋頂

If you look the right way, you can see that the whole world is a garden.” ― FHB, The Secret Garden
在天台看星星、談天、讀書的好日子。天台總令我想起「心動」從天台拍的相片和東京書酒吧天台上那火把。有多久沒見你 以為你在哪裡 原來就住在我心底 陪伴著我的呼吸。香港四周散落着這些空中小花園,沿山而建、徐徐起落,適合喜歡爬高爬低的我。雖然被玻璃幕牆四面包圍,但擋不住野生草木盛放。站在欄沿伸手便可觸及樹冠、腳下音樂盒斷斷續續傳來色士風聲,頭頂天線交織出一片安靜的天幕。還可以掛起暗黃小燈、派對彩旗、開神秘派對。故事、神秘派對、未拍到的夢幻相。

Wednesday, February 6, 2013

茶花

午後茶花園,棵棵比人還高,俯身走到樹群間,遍地雞蛋殼、白花瓣。星期三的星空。

Tuesday, February 5, 2013

時光

坐時光快車有頭等普通等之分嗎?
城東群山之間有老村一座,眺望海下內灣。隨黎明最後一更打更鼓嚮過後,晨光即把逐片逐片青瓦片烘暖,慷慨地灑亮整片草原。百多年來,海面依舊水光搖晃,小村莊仍被山谷森林懷抱,村民起床至綠樹芳香,片地野山芋間。屋上木簷板,記載關於收成的故事,刻着袓先的祝福。這裹誰都忘記自己身處在其中一個人類最擠擁的城市。這時,你看到打理小野草的屋主走過,都是外國人。其中一家結婚以前已住這裹,雖然是租來的房子,卻一直照料翻新整個被昔日主人遺棄的村莊。誰捨得走,現房子要被收回,賣給地產商,以為建於民初,被評級的老房子會得以保留,卻不知,四面土地都已被地產商靜靜收購,連附近三千平方米濕地也夷為平地了。周末發現迷人的神秘花園。被一切最漂亮的小建築群包圍。時光隧道垂而直建,讓雙腳經歴平日電梯的旅程,每轉一圈便補一闕。

Saturday, February 2, 2013

町内

一月隨柴灣工廈碎片墮散一地閉幕。傍晚走過小迷宮特別矮的唐樓跟陳小隊長喝咖啡。一群黑衣人浩浩蕩蕩背着木梯,擔一口煙在燈柱頂掛聚光燈。又竄到老巷後樓梯底駁通電源。我們坐在木桌呆望良久,始終模仿不到樓梯欄杆上凌空後空翻的功夫,但看懂了關街燈的秘技。然後,另一黑衣人爬到唐樓簷上,來回行走在生銹花架間,花架只靠小鐵枝懸在鐵皮簷下。記得看着他們在老樓外牆消遙地行走的我,當時說:「原來有人份工好玩過我嗰份㗎。」天黑以後,整段樓梯點亮一盞一盞小月亮。射燈下的世界,異常夢幻。忘記了本來已在討論電影,還是已經身處電影之中。
認識了也去過瀬戸内的朋友,喝醉時會跑得很快,朋友都抓不住,試過在中環醉酒,三小時後突然清醒在天已微光的城門河畔,仍在奔跑。周六打算吃雲村內最好味的午餐,門外驚見人龍,連茶家Nana也等得苦惱,於是一起移到樓梯旁小木桌那邊,旁邊坐了寫飲食專欄的南美籍年輕女孩。對面太平山街美籍鄰居說得一口流利日語。又說到老香港的事。老伯停下看我畫畫,他習中國書法,說寫字要看悟性。過後也回到胡同盡頭探探鄰居們。就這樣子。過了快樂的下午。快樂就是這樣子。